当飞机降落在维拉港国际机场的那一刻，我透过舷窗看到翡翠色的珊瑚礁环绕着这座南太平洋岛国，棕榈树在湿热的海风中舒展着枝叶。三年前，我就是在这样令人心醉的画面里，用四十五万美元换取了瓦努阿图的永久居留权。中介机构精心剪辑的宣传视频里，蓝天碧海间矗立着免税的离岸公司大楼，投资顾问信誓旦旦承诺着"避税天堂"与"全球通行证"的双重诱惑，却没有人告诉我，在椰林树影背后藏着一份长达十二页的《投资移民责任告知书》——此刻它正躺在我的保险柜里，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图案在潮湿空气里早已生出斑驳锈迹。
这个由83个岛屿拼凑的国度，首都的中央商务区不过三个足球场大小。当我真正带着全部家当落地时才发现，所谓"离岸金融中心"的真实景象，是仅有两台ATM机的街道旁，五家代理注册公司挤在同一栋褪色的蓝色平房里。当初中介极力鼓吹的"全球免签163个国家"的瓦努阿图护照，在新冠疫情后已被六个主要国家移出白名单，去年试图持它前往悉尼洽谈生意时，海关官员审视签证页的眼神，比检查偷渡客还要锐利三分。
热带风暴每年准时造访的雨季，总让这个基础设施薄弱的岛国陷入瘫痪。去年连续断电的十七天里，我蹲在烛光中反复计算着维持离岸公司合规的成本：每年强制审计费、注册地址续租费、法律文件公证费，这些隐藏在合同附件里的条款，正在以每年8%的幅度吞噬着当初承诺的"免税红利"。更令人窒息的是突然出台的《经济公民法案修订案》，要求所有通过投资获得身份者必须满足每年183天居住要求，否则将面临居留权注销——这对于需要常年跨国经营的我，无异于在太平洋中央建起无形的牢笼。
岛上的医疗资源匮乏到令人心惊，中央医院唯一的心电图机是从澳大利亚二手市场淘来的旧型号。当我因急性肠胃炎在病床上挣扎时，主治医生直言若病情恶化只能联系医疗包机转送斐济，而单程费用就高达三万美元。教育资源的断层更让带着孩子的家庭陷入两难，国际学校每年二十万的学费表上，赫然标注着"教材运输附加费"——因为所有课本都需要从新西兰海运，遇到台风季往往延误数月。
最令人不安的是政策风向的飘忽不定。今年议会选举后新上任的财政部长，在就职演说中公然将投资移民称为"带着钱箱的候鸟"。随着国际反洗钱组织接连发布警告，瓦努阿图政府为保住欧盟免签资格，突然冻结了所有经济公民的银行账户进行反恐融资审查，我的公司现金流因此断裂两个月。当初中介承诺的"政治稳定"在现实面前脆如椰壳，而那位西装革履的移民顾问，早已转行做起了澳大利亚农场移民的新业务。
夜幕降临时分，我常站在海边望着集装箱货轮渐行渐远。这些钢铁巨兽载着檀香木和卡瓦胡椒驶向远方，就像当年载着我们而来的航班。潮水反复冲刷着沙滩上某位前任移民者留下的字迹，那行"ParadiseLost"正在海盐侵蚀中变得模糊不清，而新一代的中介广告牌又在码头竖起，霓虹灯管拼出的"投资入籍"字样，在星空下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