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心脏跳动着一种近乎魔幻的蓝。当飞机掠过马耳他群岛时,舷窗外的海水从墨色渐次褪成祖母绿,又在阳光穿透的刹那碎成千万片琉璃。这个仅有316平方公里的岛国,像一块被海水反复冲刷的古老琥珀,凝固着腓尼基商船的残影、骑士团长剑的寒光,以及十字军东征时落在石缝间的叹息。
行走在马耳他,双脚总在触碰历史的断层。首都瓦莱塔的陡峭街道如同折叠的时光阶梯,淡蜂蜜色的石灰岩城墙在正午阳光下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泽,而每一个铸铁雕花的阳台都像悬在空中的舞台——几个世纪前,骑士团的贵族们或许就在这里俯瞰港口,看着战船划破海浪的绸缎。转角处的圣约翰大教堂藏着令人屏息的秘密:踏入教堂的瞬间,斑斓的大理石地面突然扭曲成漩涡,定睛细看才发现是数千块雕刻着骑士徽章的墓石板,那些曾经主宰地中海命运的亡魂,此刻正托举着游客的帆布鞋。
乘渡轮向北,戈佐岛的黄昏总带着神话的质感。曾经让《权力的游戏》剧组倾倒的“蓝窗”虽已坍塌成海中的碎石阵,但海浪在黛普莱纳湾的岩洞中敲击出的空灵回响,依然让人相信此处藏着海妖未唱完的史诗。当地渔民会指着某块形似睡狮的礁石告诉你:“这是女巫施法的祭坛,月圆之夜会浮出会发光的海藻。”而当你在科米诺岛的蓝泻湖浮潜,成群的光斑银鱼从指尖溜走时,恍惚间竟分不清究竟是海水在发光,还是七百年前的阿拉伯商队遗落了满箱的碎钻。
暮色中的马尔萨什洛克港湾会突然将人拽回烟火人间。彩色的“鲁祖”渔船挤挤挨挨地晃动着,船头绘着的荷鲁斯之眼被夕阳浸成暖橙色。裹着头巾的老妇人坐在码头边拆解着当天最后一网剑鱼,空气里飘来蒜香与月桂叶纠缠的气息——循着香味走去,某家家庭餐馆的陶罐里正咕嘟着炖了四小时的兔肉,配上一勺用本地葡萄酒熬的酱汁,刀叉落下的瞬间,仿佛听见马耳他骑士团、阿拉伯商人、诺曼征服者在味蕾上达成了和解。
夜深时坐在丁格利悬崖边,看对岸的灯火如星子坠在海面。两千年前的腓尼基人、中世纪的十字军、拿破仑的舰队都曾在此处凝视过同一轮月亮,而今夜的海风依然裹挟着咸涩的湿润,将游客衬衫的衣角吹成鼓动的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