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时,我站在圣基茨岛东岸的礁石上,任由加勒比海风卷起裙摆。远处一艘漆成靛蓝色的小渔船正缓缓靠岸,船头皮肤黝黑的老渔夫扬起手,冲我喊了句“Mornin’love!”——这是我在这个火山岛国学会的第一课:陌生人的问候如同呼吸般自然,仿佛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未被现代文明规训的野性浪漫。
沿着首府巴斯特尔的鹅卵石街道漫行,殖民时期糖业鼎盛的痕迹在薄荷色木窗棂间斑驳。转角撞见三位头裹蜡染布巾的老妇人,她们围坐在芒果树下剥豆荚,克里奥尔语混着朗姆酒味的笑声惊飞了树梢的蕉鹃。当教堂钟声越过鲜红的风铃木传来,整座城忽然被按下暂停键,连冰淇淋车顶栖息的绿鬣蜥都停止了吐信。
乘窄轨蒸汽火车环岛是场时空交错的仪式。锈红色车厢摇晃着穿过废弃的甘蔗田,穿金边制服的列车长哼起1812年种植园主们最爱的民谣。铁轨右侧,浪花正将黑沙滩上的火山玻璃磨成钻石碎屑;左侧山峦突然裂开豁口,硫磺石山要塞的断壁残垣如同被诸神遗弃的冠冕,青苔覆盖的75吨重火炮依旧倔强地指向大西洋——它们曾在三百年前击沉过17艘法国战舰。
暮色降临时分误入椰子种植园,月光把棕榈叶拓印成银箔剪纸。守园人杰梅因递来半颗现劈的椰子,说起飓风季如何根据树冠倾斜方向预判风暴。他的曾祖父曾用三弦班卓琴俘获过英国总督千金的芳心,这个传说让甘蔗酒尝起来多了几分禁忌的甜。当萤火虫开始在腰果树丛中编织光网,远处尼维斯岛的轮廓已隐入海雾,只剩渡轮汽笛在咸腥的夜色里荡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