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横滨还浸在墨色里,中村料理店后厨的白炽灯却早已亮起。陈永明习惯性用虎口试了试砂锅的温度,袅袅升起的蒸汽模糊了贴在墙上的《东京居酒屋卫生条例》,却让案板上雕到一半的萝卜牡丹愈发晶莹——那是他上个月才从浅草老匠人那里学来的技巧。
冰鲜车碾过巷口青石板的声音惊醒了屋檐下的风铃。他掀开保温箱查看凌晨刚到的鲮鱼,手指在鱼鳃处顿了顿,改用日语对送货的年轻人说:"次回は鰤の頭を三つ持ってきてください(下次请带三个鰤鱼头来)"。东京湾的鰤鱼头熬汤,竟与顺德拆鱼羹有着微妙的和弦,这个发现曾让他整夜守着陶瓮记录火候变化,直到妻子美咲端着抹茶来换班。
料理台的平板电脑还停留在昨晚直播的界面,弹幕里日文与粤语拼音交织着翻滚。"陈皮鸭为什么要放十五年新会皮"的提问下,有人用关西腔解释"和果子用十年寒梅枝一个道理"。陈永明总会在这时想起二十年前在荔湾粥铺当学徒的日子,父亲总说"镬气要够胆",可他如今教日本徒弟颠勺时,却要他们先学会用关东煮的昆布高汤润锅。
银座分店开业那天,他特意做了道樱花虾仁肠粉。粉皮用的是冲绳海藻,虾仁裹着伊豆樱花虾酥,淋上自制的山椒豉油。当八十岁的怀石料理大师傅藤原先生用筷子尖挑起半透明的粉皮,对着阳光眯眼端详时,后厨的学徒们都屏住了呼吸。"これは...広東の味だ(这是...广东的味道)",老人说着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四十年米其林评审的霜雪。
打烊后的更衣室里,陈永明总会多留半小时。手机屏幕上是儿子在港岛幼稚园运动会的视频,背景音里孩子们用粤语喊着"加油"。他把今天研发的姜撞奶布丁配方发给神户的徒弟——那个总把"豉油"说成"酱油"的京都姑娘,现在能用粤语和关西腔无缝切换着教客人如何品尝叉烧的"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