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多伦多北约克区的天空还浸在靛蓝色中。张太太轻手轻脚关掉第三个闹钟,厨房飘来隔夜米饭熬粥的香气。她对着浴室镜子练习第37遍"Sorry"的发音,这个在中文里没有对应语调的单词,总在她喉咙里打结。窗外的枫树正在掉最后几片红叶,再过两周,这座城市就会变成雪国列车里的场景——这是七岁儿子最近总念叨的动画片。
推开便利店玻璃门的瞬间,零下二十度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往脖子里钻。收银台后的菲律宾同事玛利亚裹着印有枫叶图案的毛毯,正用手机播放教堂晨祷。张太太把冻僵的手贴在热咖啡机上,看着货架间零星几个顾客呼出的白气,恍惚想起在上海陆家嘴写字楼里,自己踩着细高跟疾走的模样。那张考了三次才拿到的特许金融分析师证书,此刻正锁在公寓储物间的行李箱里。
社区中心的移民顾问说"专业对口工作至少需要两年本地经验",这句话被丈夫用红色马克笔写在月历的格子里。他们现在更关心超市特价传单上,牛油果从3.99加元降到2.49加元能省出多少菜金。上周家庭医生开的抗抑郁药还剩三粒,但预约心理医生要排到明年三月——在多伦多,等待本身就是一味药引。
周末的中文教会总是热闹得像春节庙会。东北口音的王叔在分发地产广告,温州的林阿姨展示着新买的加拿大鹅羽绒服,穿汉服的孩子在彩绘玻璃前追逐。当牧师用带台湾腔的普通话念到"你们是世上的光"时,张太太突然想起移民中介那句"加拿大是人间天堂"。圣坛前的烛光摇曳,映着后排空椅上积了半寸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