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勒比海碎银般闪烁的浪尖尽头,十八世纪的水手总能看到那座双峰并峙的岛屿。火山灰滋养的墨绿色甘蔗田从山腰倾泻而下,在咸涩的海风里翻涌成凝固的浪,三桅帆船的残骸静静躺在珊瑚礁深处,锈蚀的船钉表面凝结着珍珠质的光。这座被称作圣基茨的岛屿像枚被时光打磨的贝壳,每个棱角都折射着截然不同的光芒。
晨雾未散时登上利亚穆加火山,云层在脚下裂开细缝,露出英国殖民时期遗留的硫磺矿井。生锈的铁轨蜿蜒钻进山体,轨道间冒出的蕨类植物正用根系吞噬着维多利亚时代的蒸汽机车残骸。向导会告诉你,某些暴雨夜仍能听见汽笛声穿透岩层,与火山深处岩浆翻涌的轰鸣构成诡异的二重奏。而在背风面的巴斯特尔湾,荷兰人建造的石头糖厂已化作藤蔓交织的迷宫,破碎的玻璃窗棂间,四百年前黑人奴隶刻在砖石上的图腾依然清晰可辨。
正午阳光最炽烈时,岛北端黑沙滩会蒸腾起蓝紫色的氤氲。当地渔民称之为"海的记忆",据说那些飘渺的雾气里藏着横渡大西洋的奴隶船往事。当你赤脚踩过被烈日烤得滚烫的火山砂,或许会踢到半掩在沙中的陶片——可能是加勒比原住民祭祀用的器皿,也可能是法国种植园主摔碎的葡萄酒瓶,不同文明的碎片在这里达成了诡异的和谐。
暮色四合之际,棕榈叶编织的阴影笼罩了科克伦植物园。十九世纪的英国钟楼敲响第六声时,成群的红嘴鹳会从钟摆后方惊起,翅膀拍打声惊醒了沉睡在榕树气根间的果蝠。沿着石板路往南走三个十字路口,爵士乐声会突然从铸铁栏杆里迸溅出来,某个留着脏辫的乐手正在演奏融合了非洲鼓点和苏格兰风笛的即兴曲,他的萨克斯管在月光下泛着甘蔗酒般琥珀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