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三分，海浪拍打岸礁的轰鸣声压过了铁皮棚屋里此起彼伏的咳嗽。玛利亚用塑料桶接住屋顶漏下的雨水时，十五个月大的女儿正抓着发霉的床单往嘴里塞。这个由废弃汽车旅馆改建的安置点里，七百二十名来自圣基茨与尼维斯的避难者已经在此滞留十一个月零六天——当飓风"伊尔玛"撕碎加勒比海最后一片芭蕉叶时，他们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祖国投资移民计划光鲜广告背后，那串被国际移民组织标记为"气候难民"的灰色代码。
褪色的蓝白条纹帐篷在三十八度高温下蒸腾着汗腥味，二十七个国家的国旗在铁丝网外的游轮码头猎猎作响。来自中东的富豪正穿过安检通道，他们手中深褐色的圣基茨护照散发着簇新的油墨香，这本价值十五万美元的加勒比海通行证，此刻与铁丝网内三百米处蜷缩的群体形成了某种荒诞的镜像。六十二岁的渔民约瑟夫掏出浸水的公民身份证，证件塑封层里还夹着去年飓风季卷走的渔网碎片。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调查报告显示，圣基茨与尼维斯人均海岸线侵蚀速度已达每年1.5米，旅游业创汇数字每增长一个百分点，就有三户沿海家庭收到强制搬迁通知。在临时医疗站的登记簿上，八个月来已有四十三例因海水倒灌引发的皮肤病新增病例，而教会学校志愿者带来的识字课本，正堆在集装箱改装的教室里落灰——当生存成为最高命题，十二岁的蒂凡尼已经能熟练分辨各国救援物资包装上的保质期代码。
黄昏时分，货轮汽笛惊飞了落在铁丝网上的军舰鸟。玛利亚看见港口检疫站亮起绿灯，三十七本装有投资移民档案的密封箱正在装船。暮色中她攥紧女儿被海水泡皱的出生证明，那张印着圣基茨国徽的纸张边缘，正悄然析出盐粒结晶，如同这个岛国正在被潮汐带走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