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一把金色的梳子，将云层细细捋开，在加勒比海的绸缎上织出粼粼波光。圣基茨岛的东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座由火山灰与珊瑚礁共同孕育的山脉，正被千万只红嘴鹈鹕的翅膀切割成流动的剪影。我踩着四百年前奴隶贩子运糖的古道向上攀援，赭红色的火山岩缝隙里，九重葛的藤蔓缠绕着生锈的锁链，仿佛自然与历史在此达成了某种隐秘的和解。
半山腰的雨林突然静默下来，十七世纪的石砌蓄水池倒映着残破的风车骨架。风掠过甘蔗田的遗迹，将早已碳化的契约文书气息卷到鼻尖。当地向导用克里奥尔语吟唱着即兴编就的小调，歌词里“飓风带走总督的假发”与“木槿花在炮台上绽放”的意象，让殖民时代的铜炮与智能手机镜头下的云海形成了奇妙的和弦。
海拔九百米处的观景台，大西洋与加勒比海在视野尽头咬合成一道弧线。乌云从尼维斯岛方向涌来时，我触摸到火山岩壁上苔藓覆盖的岩画——这些泰诺人用赭石与木炭描绘的海龟，正在二十一世纪潮湿的海风中缓慢剥落。山脚下的游轮拉响汽笛，惊起岩缝间沉睡了三个世纪的硫磺蝶群，它们翅膀上的荧光色块，恍若漂浮在时光长河里的文明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