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涩掠过露台栏杆时,我总会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紫砂壶。加勒比的落日正把整片甘蔗田染成熔金,远处基督教堂的尖顶在暮色中忽明忽暗,而我的茶汤里却永远泡着老家武夷山的岩骨花香。
这个三百平方公里的火山岛,街角转个弯就能撞见前世今生。杂货店老板娘黛西会用克里奥尔语教我骂跑调皮的孩童,转身却从褪色的木头柜台里摸出包榨菜,说特意为我留的"中国魔法丝"。每周四的蔬果市场,头顶芒果筐的黑皮肤姑娘们会用尾音上扬的英语问好,又在看见我竹篮里的艾草时瞪圆眼睛:"林,这真的不是杂草?"
圣基茨人把时间切成细碎的阳光。邮局三点半准时拉下百叶窗,隔壁律师索性把办公室搬到棕榈树下的吊床。而我仍在每个农历月初给土地爷供三炷香,檀香青烟飘过维多利亚式雕花窗棂,竟与楼下烤面包果的炊烟殊途同归。去年端午,老乔治划着他的独木舟送来新鲜海螺,作为交换要我教他包粽子,糯米却在蕉叶里散成星辰大海。
唐人街是不存在的,但每个雨季来临前,总有三五辆皮卡默契地停在海港路27号。掀开防水布,成箱的老干妈和绍兴黄酒在加勒比烈日下泛着微光。我们心照不宣地平分货物,就像瓜分着某种隐秘的乡愁。上个月超市新来的福州小伙,在货架间突然哼起《爱拼才会赢》,四十岁的陈姐正在整理豆豉鲮鱼罐头的手顿了顿,转身时眼角闪着碎钻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