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机场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雪,我下意识裹紧了大衣领口。海关人员接过在留资格认定书时,手指在毕业院校一栏停顿了片刻,"北京の大学?"他抬起眉毛的弧度让我想起三年前系主任听闻我要放弃保研时的表情。那天的教务办公室,紫藤花影在磨砂玻璃上摇曳,钢笔尖在留学申请材料上洇开一小片墨渍,"日语专业的学生,最后都去了哪里呢?"系主任的叹息像枚生锈的图钉,把四年光阴钉在泛黄的就业去向表上。
语言学校的樱花比想象中凋零得更快。当我在池袋駅迷失方向时,手机地图上跳出的汉字突然变成了暧昧的假名迷宫。某个梅雨连绵的深夜,便利店收银台前的老妇人盯着我的打工许可证书,浑浊的瞳孔倒映着荧光灯管,"中国の大学生がコンビニで..."她尾音里的惊诧像未封口的味噌,在潮湿的空气里缓慢发酵。货架上的饭团包装开始出现重影,我才惊觉镜框度数已经两年没换。
就职说明会上,人事部长摩挲着我的N1证书,如同鉴定古董瓷器的真伪。"李さん的敬语很标准呢。"他的笑容让会议室中央的加湿器突然轰鸣,白雾漫过西装袖口的三色堇纹刺绣。当被问及为何选择制造业而非教育行业时,窗外的银杏叶正簌簌坠向楼下神社的赛钱箱——那些在孔子学院教汉语的同窗,此刻大概正用马克笔在白板上分解"的得地"的微妙差别。
市役所的住民票更新窗口前,我的印章在《帰化申請書》上压出新月形的凹痕。工作人员递还户口簿复印件时,指尖在籍贯栏的"河北省"上方悬停了0.3秒。走出大厅时,春分的阳光突然刺破云层,街对面房地产中介的橱窗上,新贴的出租信息正用加粗字体呐喊着"中国人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