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东三环的移民局办事大厅,汉斯·穆勒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少数派"。玻璃门推开时黏腻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三十七度的热浪里混着汗水和复印机油墨的气味。他的金发在攒动的人头中格外显眼,排队取号时能清晰感觉到后颈汇集的目光,像盛夏正午的日光般灼人。
第十二号窗口的亚克力挡板后,工作人员用圆珠笔尖逐行划过他准备了两周的材料。"户口本复印件要双面彩打。"这句话从传声器里钻出来时,汉斯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分明记得上周电话咨询时说的是单面即可,此刻却只能看着对方用红笔在材料清单上画下第三个圆圈。大厅中央的立式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把德国人精心熨烫的衬衫吹得紧贴后背,公文包里还躺着柏林公证处出具的无犯罪证明,火漆封印在高温里微微发软。
当第三次因为居住证明的房屋编码格式被退回时,汉斯终于注意到每个材料袋里都躺着张被反复折叠的A4纸。隔壁窗口的老太太正用指甲在上边划拉出歪扭的箭头,他忽然明白那些神秘符号意味着什么——在这个充满隐形规则的系统里,外来者永远需要解码某种未被明言的生存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