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咸涩的海风裹着晨雾漫过港口，圣基茨岛东侧的巴士总站已传来柴油发动机的轰鸣。褪色的薄荷绿铁皮车厢在薄明中摇晃，车头歪斜的"Basseterre—SandyPoint"手写线路牌下，穿荧光背心的售票员正用克里奥尔语催促乘客。我跟着穿校服的孩子们挤进车门，皮革座椅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经年累月的椰子油气味，车载音响流淌着雷鬼乐，混着最后一排老太太竹篮里炸鲷鱼的香气，在逼仄的空间里发酵成独特的岛屿气息。
皮肤黝黑的司机单手扶着斑驳的方向盘，另一只手悬在车窗外弹烟灰。每逢转弯，生锈的铰链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车身倾斜时，能从地板裂缝瞥见下方飞掠的沥青路面。没有空调的车厢像个移动蒸笼，但所有车窗都默契地半开着，好让甘蔗田的青涩和偶尔闪过的火山灰味道涌进来。每当遇见路边扬手的岛民，司机便猛踩刹车，轮胎在珊瑚砂铺就的辅道上犁出扇形轨迹，车门永远不必完全闭合——总有赶海归来的渔夫在颠簸中跃上踏板，湿漉漉的防水裤蹭过乘客的膝盖，换来满车善意的哄笑。
沿着环岛公路蜿蜒向北，漆成粉蓝的教堂尖顶与废弃的殖民时期糖厂交替掠过车窗。戴宽檐草帽的老农把活鸡塞进行李架，穿碎花裙的姑娘对着后视镜补口红，穿洞洞鞋的德国游客举着手机拍摄窗外突然出现的黑长尾猴。当双色海出现在公路右侧时，整车人都会跟着雷鬼乐的节奏晃动身体，阳光把乘客的影子投在褪色的基督像挂件上，随着颠簸跳着断续的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