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完全散尽,加勒比海的蓝已经顺着天际线漫上码头。漆成姜黄色的起重机在朝霞中舒展铁臂,远处一艘白色游轮正缓缓调转船头,汽笛声惊起成群红脚鲣鸟。圣基茨的码头从来不是安静的,石板缝隙里嵌着三百年的烟草碎末,木质栈道在潮汐中浮沉,发出咯吱咯吱的叹息,仿佛还回荡着十八世纪运糖船的锚链声。
穿碎花裙的妇人头顶果篮走过,芒果与杨桃的甜香混着柴油味在空气里发酵。留着脏辫的老水手倚在褪色的珊瑚墙上,用克里奥尔语讲述飓风来临前海面会泛起诡异的祖母绿色。邮轮旅客举着手机追逐鬣蜥的踪迹时,戴草帽的渔夫正从独木舟里拎起一网银光乱跳的沙丁鱼——这个被甘蔗种植园与火山灰滋养的岛屿,始终在观光明信片与真实生活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货轮卸下的集装箱正在生锈,隔壁却从巴塞罗那运来整座玻璃幕墙的免税店。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往冷藏柜摆放挪威三文鱼时,鱼市场里刚剖开的金枪鱼还带着体温。我坐在用火山石砌成的露天咖啡馆,看着深褐色皮肤的男孩把椰子壳雕成骷髅头工艺品,忽然听见渡轮鸣笛。那声音掠过英国殖民时期留下的钟楼,惊飞了钟摆上的白鹭,羽翼拍碎的光斑落进冒着热气的可可茶里,泛起时光交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