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法兰克福国际机场的落地窗,金属框架切割着停机坪的灯光,将候机厅地面映照成破碎的棋盘。王振林摘下爱马仕羊皮手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登机牌烫金边缘。这张价值两百万欧元的投资移民签证,在中央空调出风口下泛着冷光,与他腕间百达翡丽表盘跳动的夜光指针形成某种诡异的共振。
这是他在慕尼黑购置的第三处房产。巴伐利亚风格的尖顶别墅藏在阿尔卑斯山麓的云杉林中,客厅壁炉里毕毕剥剥燃烧着从波兰进口的桦木,却驱不散墙面上《千里江山图》复刻版沁出的凉意。管家汉斯每日准时将《南德意志报》熨烫平整,可那些哥特体字母在王振林眼中始终是纠缠的荆棘,就像他参加地方商会酒会时,巴伐利亚口音德语混着红酒单宁气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女儿在萨尔茨堡音乐学院的三角钢琴前弹奏肖邦时,总要用天鹅绒罩布遮住琴盖上明晃晃的施坦威标志——这个细节被王振林在监控画面里反复回放。他想起二十年前在北京地下室教女儿认钢琴键的夜晚,蟑螂从国产星海钢琴踏板缝隙钻出,琴凳上的补丁被汗水浸出盐渍。如今柏林爱乐乐团首席送来的音乐会门票,在真皮钱包里折出细小的裂痕。
当私人银行的客户经理第五次暗示将资产转入离岸信托,王振林突然看清办公室落地窗外新天鹅堡的轮廓——那座十九世纪国王用黄金与孤独浇筑的童话城堡,倒影在施塔恩贝格湖面被游艇划出细密皱纹。他撕碎了慕尼黑工大出具的碳中和认证,改用山西老家的土法在庄园里烧煤取暖,烟雾报警器彻夜嘶鸣时,恍惚听见晋中平原上唢呐穿透黄土的呜咽。
移民局寄来的入籍考试资料堆在明代黄花梨案几上,第37题关于《基本法》价值观的铅字在雪茄烟雾中扭曲变形。王振林用苏富比拍来的乾隆御笔在答题卡上画满问号,墨迹晕染处浮现出父亲在平遥古城墙根晒太阳的剪影,老人棉袄袖口掉出的棉絮,正随风贴附在巴伐利亚州宪法法院的门楣铜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