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瓦莱塔大港笼罩在淡紫色的天光里。我攥着皱巴巴的船票蹲在铁质栈桥边缘,看渡轮吃水线下方凝结的盐粒在晨雾中泛着珍珠光泽。两个背着登山包的澳大利亚青年正在用硬币玩抛接游戏,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码头桅杆上的银鸥,这让我想起昨夜民宿阳台上,房东老太太往我手里塞的那把茴香糖——"渡海时要含在舌底,能镇住晕船的妖魔",她布满褶皱的眼睛里闪烁着科孚岛民特有的狡黠。
汽笛声割破潮湿的空气时,太阳正从圣埃尔莫堡的锯齿城墙后探出头。这艘漆成蓝白双色的渡轮缓缓推开翡翠色的海水,马耳他石灰岩建筑的金黄色轮廓在浪花里逐渐柔软,化作浮在水天交界处的一抹蜜糖。我数着船舷外掠过的水母伞盖,那些半透明的幽灵时而聚成爱奥尼亚海的传统纹样,时而散作拜占庭马赛克的碎片。当第37只红海龟从舷窗外游过时,戴着单只金耳环的希腊水手突然大笑:"该把硬币扔进科林斯湾了,年轻人!"
暮色降临时分,甲板上的意大利学生开始拨弄布祖基琴。琴弦震颤的瞬间,我分明看见海平线尽头的伯罗奔尼撒半岛正在生长——橄榄树林的阴影漫过船舷,咸涩的海风里突然掺进圣托里尼葡萄藤的气息。渡轮切开墨玉般的海水,航迹中跃动的磷光连成断续的星链,恍惚间竟与雅典卫城遗址的夜间灯光带遥相呼应。那个瞬间我突然明白,地中海的船从来不是两点之间的直线,而是用螺旋桨在深蓝画布上勾勒的、属于荷马与奥德修斯的几何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