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柏林街头飘着细雨，六十八岁的张建国牵着老伴王淑芬的手，在移民局门口的长椅上等待叫号。玻璃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他们脚边。这对来自苏州的退休教师已经第三次修改材料，王淑芬膝盖上的文件袋里，体检报告、资产证明和德语A1证书被牛皮纸绳捆得整整齐齐，边缘却都起了毛边。
德国移民法并未设置明确的年龄上限，但皱纹里藏着的岁月痕迹正悄然改变着规则的重量。当张建国用带着吴语腔调的德语向窗口工作人员解释养老金流水单时，对方忽然改用英语追问细节的瞬间，他分明看见妻子捏着衣角的手骤然收紧。语言关只是第一道门槛——市政厅提供的融合课程上，三十岁的叙利亚工程师两天就能消化的语法点，他们需要花三个晚上反复抄写。
社会福利系统的齿轮精密咬合，却需要足够的燃油驱动。每月2143欧元的夫妻养老金在苏州能过上滋润日子，换算成欧元后却要重新丈量生活。健康保险每月自动扣款通知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私立诊所挂号费比社区医院贵五倍的选择题，让习惯在公园打太极的老两口第一次意识到，德国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道原来标着价码。
社区教堂的钟声敲响十二下时，移民官终于递出那张带着油墨香的居留卡。王淑芬摸着卡片上的防伪纹路，突然想起半年前在浦东机场送别孙子时，安检口滚动屏显示的"最终登机提醒"。此刻法兰克福机场的电子屏或许正用哥特体德语闪烁，而他们的人生航班，刚刚穿过积雨云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