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漫过圣约翰大教堂的尖顶时，我踩着巴洛克式门廊的阴影，在瓦莱塔老城迷了路。碎石铺就的巷道突然收窄成一道缝隙，铸铁阳台悬垂的九重葛瀑布后，靛蓝色招牌正在褪色："BluRoseAntica"。
玻璃橱窗里陈列的标本让我误以为闯进了炼金术士的工作室。二十公分长的玻璃钟罩内，天鹅绒底座托着朵将开未开的玫瑰，花瓣呈现某种介于深海与暮色之间的蓝，茎干上却残留着未褪净的靛青染料痕迹。门楣铜铃响动时，戴玳瑁框眼镜的老人正用镊子夹起片枯萎花瓣，在显微镜下观察叶脉里凝结的结晶。
"1942年春天，德国人的燃烧弹落在骑士团长宫东翼。"老人擦拭着黄铜目镜，示意我触摸工作台上某块带着弹孔的灰白石砖，"马耳他玫瑰从来不是蓝色的，直到废墟里长出新芽。"他说彼时的英国随军植物学家发现，轰炸释放的硫化物与岛上特有的石灰岩发生反应，竟让新生玫瑰的汁液变成了孔雀石般的青绿。
我注意到工作台角落的皮面笔记本，泛黄纸页间夹着张黑白照片。穿空军制服的年轻人站在半毁的玫瑰丛前，手中试管折射出奇异的光晕。"他坚持要在每朵白玫瑰的导管里注射普鲁士蓝悬浮液"，老人指间转着支古董注射器，细如发丝的针头闪过寒光，"说是要造出比地中海更纯粹的蓝。"
暮色漫进店铺时，老人突然掀开墙角遮尘的帆布。三米高的恒温箱里，数十朵蓝玫瑰在营养液中微微颤动，虹彩从花瓣边缘的钴蓝渐变至花心的勿忘我蓝。当他把试管倒置，我看见那些人工色素化作星尘沉降，而真正的奇迹正在透明导管中流淌——被硫化物腐蚀的维管束里，某种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晶体正沿着木质部攀爬，在特定角度下会泛出孔雀蓝的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