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樱花瓣飘落在砚台边时,我才惊觉自己握着毛笔的手已经微微发抖。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梅雨季节,我和妻子拖着行李箱在成田机场海关前留下的蜿蜒水迹。六十五岁的退休教授,带着四十七箱藏书和一台老式打字机,在羽田机场货运处办理通关手续时,工作人员反复确认的眼神,至今记忆犹新。
京都东山区这间百年町屋的榻榻米带着陈年稻草的气息,渗进我西装裤的褶皱里。玄关处摆着从上海老宅移栽的君子兰,叶片上还沾着关西的夜露。每周四清晨,我总要踩着木屐穿过哲学之道去锦市场,卖鲜鱼的阿婆已经学会用掺杂英语的关西腔问我:"王桑,今日鲷鱼半价哟!"那把在复旦用了三十年的紫砂壶,此刻正蹲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煮着大麦茶,壶身裂了道细纹,倒像极了鸭川水面泛起的皱纹。
区役所发放的垃圾分类手册边角已经卷曲,分类表上密密麻麻的注音符号被我用红笔标满声调。去年深秋在银阁寺后山迷路,举着写满繁体字的纸条问路,穿JK制服的女生突然切换标准普通话:"爷爷要去南禅寺对吗?"那一刻,黄昏的光线穿过枫叶落在她青春的脸庞上,恍然看见三十年前在讲台下举手提问的某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