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滤进最后一缕琥珀色光线时，金属喷罐的按压声正以稳定的频率切割空气。白玫瑰躺在覆满报纸的工作台上，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像搁浅的水母触须。第一簇马耳他蓝雾霭般漫上最外层花瓣的瞬间，我听见身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来自那位坚持要旁观整个过程的植物学家。
这种诞生于地中海底的蓝色太过暴烈。钴蓝与群青在数百年航海史里反复淬炼，最终凝结成马耳他骑士团盾徽上的颜色，此刻却从喷罐中汹涌而出，如同涨潮时分的海水漫过白色沙滩。花萼与叶脉最先被淹没，液态的蓝顺着植物天然的导水组织逆行，在细胞壁间扩散成细小的星云。植物学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无法忍受玫瑰的木质部导管正在运输非自然的色彩。
但奇迹发生在第七层花瓣。当喷枪移至花心时，某种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正在发生。原本刺目的蓝在触及黄酮类色素沉淀最丰厚的区域时，突然坍缩成珍珠母的质感。白玫瑰在人工色素与天然色素叠加的夹缝中，析出了一种介于矿物与有机物之间的奇异光泽，像是将整个第勒尼安海折叠进了薄如蝉翼的生物膜。
"这是谋杀还是救赎？"植物学家终于开口，她的镜片上晃动着蓝白交织的波纹。我关掉喷枪，发现黄昏已经彻底死去，工作台上的玫瑰却仿佛刚刚开始呼吸。那些被改造过的气孔在暗处闪烁，如同沉船里打捞出的蓝宝石，仍固执地保存着海平面以上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