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吱呀"一声弹开的瞬间,热浪裹着机油味扑面而来。我攥着印有骑士团徽章的公交卡,踩上漆皮斑驳的金属踏板。这辆上世纪六十年代样式的黄色巴士正发出老式冰箱启动般的嗡鸣,驾驶座后方悬挂的铜制圣母像在晨光中晃出细碎光斑。
司机是个蓄着灰白络腮胡的马耳他大叔,深蓝色制服袖口磨得发亮。他接过卡片时,食指上的金戒指与读卡器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去瓦莱塔?"未等我开口,他已然在仪表盘堆满薄荷糖的铁盒里翻找零钱,仿佛每个外来者的目的地都写在了脸上。
车厢里木制座椅的绿色油漆龟裂成群岛形状,某位前乘客用圆珠笔在窗框刻下"1943.7.9",恰是马耳他大围攻结束的年份。当引擎发出类似咳嗽的启动声时,挂在后视镜上的水晶念珠开始跳踢踏舞,前排戴蕾丝头巾的老妇人顺手扶正了那串晃动的透明泪滴。
沿着峭壁蜿蜒时,咸涩的海风突然灌满车厢。后排三个放学的中学生突然齐声哼起民歌,他们校服领带松垮地斜在颈间,音符撞碎在贴着"禁止与司机交谈"警示牌的防爆玻璃上。穿条纹衫的意大利游客举着手机拍摄窗外,镜头里蓝窗遗址的残柱正将地中海的浪涛剪成菱形光片。
在姆西娜换乘站,司机熄火走进路边咖啡馆,留半开的车门作为无声的休止符。站台铁皮棚下,卖无花果的老翁用报纸扇风,油墨字迹混着果香漫进车厢。电子屏显示的到站时间突然从"3分钟"跳成"延误",穿荧光背心的调度员晃着铜铃铛走过,叮当声惊飞了在轮胎间觅食的麻雀。
当圣约翰大教堂的金色穹顶出现在丘陵顶端时,司机突然拧开收音机,女播音员快速滑过的马耳他语像撒落甲板的玻璃弹珠。乘客们默契地按响不同音高的下车铃,此起彼伏的叮叮声里,我触到座椅缝隙里半枚生锈的里拉硬币,它表面的骑士长剑图案正渐渐隐入新世纪的欧元光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