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初临的教堂穹顶下，空气里悬浮着某种介于海水与琉璃之间的蓝。这种被称作"马耳他蓝"的色彩自十六世纪的骑士团盔甲上流淌下来，浸染过地中海咸涩的风，此刻正沿着斑驳的石灰岩墙壁静静蔓延。我数着彩绘玻璃滤出的光斑，忽然有星子落在肩头——不是来自夜空，是花艺师别在椅背的满天星，带着未褪尽的晨露在暮色里呼吸。
这种蓝有种奇妙的矛盾感。它既像被烈日曝晒过三个世纪的船帆，褪色到近乎苍白，又在某些折射着海水的角度突然浓郁起来，让人想起圣约翰骑士团徽章上永远鲜艳的釉彩。当花艺师捧着缀满星辰的白纱走过时，那些细碎的花苞便成了凝固的浪沫，在蓝色绸缎的褶皱里忽隐忽现，仿佛地中海正从新娘的裙摆流向祭坛。
仪式进行时，我注意到老神父的银发与满天星几乎融为一体。他诵读婚誓的声音让人想起马耳他岛礁间穿梭的游隼，古老誓言混着咸涩的海风，在拱顶下卷起细小的漩涡。新郎佩戴的蓝宝石胸针暗涌着几个世纪前的骑士精神，而新娘指间的星芒状碎钻，正与那些藏在捧花里的满天星遥相呼应。
晚宴时分的蓝变得愈发深邃。侍应生端着缀满天竺葵的餐前酒穿行，有人不小心碰落了桌角的满天星，白色花瓣飘进盛着马耳他蓝起泡酒的香槟杯。这偶然的风景让我想起戈佐岛的海蚀洞穴，月光正是这样碎成星屑落进幽蓝的海水。当第一支舞曲响起时，新娘的蓝纱掠过满地星芒，那些被脚步惊起的细碎花瓣，像极了骑士传说中永远飘散在时光里的誓言尘埃。
离场时我带走了一枝沾着酒渍的满天星。深夜的酒店露台上，马耳他蓝的丝带在咸湿的海风里舒展，月光给每朵小花都描上淡蓝的轮廓。两百海里外的骑士团城堡正在夜色里沉睡，而那些被蓝色浸透的星辰，依然在黑暗中安静地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