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总能看见她佝偻着背在海堤上踱步。褪色的蓝头巾被海风掀开一角,露出几绺倔强的银丝,左手攥着的尼龙网兜里,青椰子与红鲷鱼随着脚步轻轻摇晃。圣基茨岛最年长的渔市摊主从不吆喝,只将浸透咸腥气的木案板往码头石阶上一搁,老主顾们便循着朗姆酒腌芒果的酸香味聚拢过来。
她数硬币时总要把老花镜推到额头上,布满裂口的拇指在金属表面摩挲,仿佛在辨认某段被海水蚀刻的往事。二十六岁那年飓风卷走了丈夫和双桅船,却把四个嗷嗷待哺的婴孩留在漏雨的棕榈屋里。如今那些在迈阿密当律师、在伦敦开餐厅的孩子们寄来的美金,都被她压在圣经封皮内侧,连同泛黄的全家福,在教堂烛光里静静发皱。
每周四下午三点,当邮轮的汽笛惊飞军舰鸟,老太太会准时出现在山顶墓园。她给丈夫空荡荡的衣冠冢除完草,总要对着刻着"1942"的残破石碑嘟囔:"当年你说要拿木麻黄造船帆征服大西洋,现在倒好,连块舢板都没给我剩下。"咸涩的尾音散进加勒比海永不疲倦的潮声里,石缝间的九重葛开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