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塞尔多夫老城区的中餐馆后厨，林秀琴用布满茧子的手将刚出锅的糖醋排骨码进青花瓷盘，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隔壁面包店飘来黑麦酸酵种的独特气息，与闽南炸醋肉的香味在潮湿的空气里交织成奇异的和弦。这是她成为德国媳妇的第七个年头，案板边摆着本翻旧的德语教材，书页间夹着晋江娘家寄来的老君眉茶包，茶渍在"Familienname"和"Geburtsdatum"的单词旁洇出褐色云纹。
三十年前第一批踏上莱茵河畔的晋江人，行李箱里塞满东方丝绸城的真丝面料样品。王振发至今记得法兰克福展销会上，德国采购商抚摸双绉布料时惊喜的蓝眼睛。如今他的服装批发仓库占据科隆港区整整两个仓库，晨会上既要用闽南语嘱咐老家来的侄子们注意报关单，又要用夹杂着中文的德语跟本地物流经理核对货运班次。
慕尼黑工业大学实验室里，郑明辉正在调试第三代智能纺织传感器。这个安海镇走出的物理学博士，把父亲纺织厂里老式提花机的韵律写进算法。当拜仁州深秋的冷雨敲打窗棂时，他总会想起童年时晋江台风季的雨点砸在自家作坊铁皮屋顶的声响——两种截然不同的节奏，却同样催促着时针奔跑。
教堂钟声惊飞了梧桐树上的灰鸽，纽伦堡圣诞市集的彩灯在黄昏时分渐次亮起。经营圣诞装饰品进出口的陈美玲给女儿系紧羊毛围巾，教她说"Glocke"的正确发音。她们身后，集装箱刚从泉州港运来的LED灯串在暮色里明明灭灭，照亮了摊位前标注着"中国制造"却充满巴伐利亚风情的胡桃夹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