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夏天，圣基茨和尼维斯的海滩上还留着疫情后期的寂静。游艇码头空荡的泊位、酒店半掩的遮阳篷，与加勒比海炽热的阳光形成某种荒诞的对比。这个以“投资入籍计划”闻名的小国，彼时正面临护照含金量被国际金融监管机构质疑的困境。欧盟在2021年发布的税务“灰名单”如同一把悬顶之剑，逼迫着这个人口不足五万的岛国在传统经济模式中寻找裂缝里的光。
第一年，联邦议会大厅的争论声常常持续到深夜。政府推行的《可持续增长法案》试图将旅游业、可再生能源与金融服务业拧成一股新绳——拆除滨海烂尾楼改建成气候研究实验室，用火山地热资源供应全岛70%的电力，甚至冒险开放数字货币交易所牌照。我在巴斯特尔港口的咖啡馆遇见移民律师戴维斯时，他正用平板电脑向俄罗斯客户展示新建的有机农业项目，“现在花20万美元，您不仅能拿到护照，还能拥有一片永远属于您的火龙果田。”
第二年夏天，飓风季提前登陆。玛利亚二世横扫全岛那夜，我在被改作临时避难所的五星级酒店大堂里，看见流亡的乌克兰富豪和本地香蕉种植户并肩睡在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地砖上。灾后重建的资金链意外暴露出新政策的多重面相：中国援建队用预制模块技术三个月修复了被毁的学校，而区块链公司的服务器群组因享受免税政策，在飓风警报期间竟被优先安排使用柴油发电机。
第三年深秋，当我站在硫磺山瞭望台俯瞰双岛时，游轮汽笛声正穿透云层。西北海岸鳞次栉比的碳中和度假村里，戴着电子脚环的加密货币诈骗犯在保释期间经营着冲浪学校，欧盟环境署的审计员和偷渡而来的委内瑞拉渔民在同一家露天餐厅品尝狮鱼刺身。经济发展部长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被海风吹得模糊不清：“……这三年教会我们，所谓全球化，不过是把世界装进一个直径二十三公里的火山岛……”他的西装袖口沾着火山灰，脚下那双英国手工皮鞋，却依然锃亮如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