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甲板上的海风裹挟着咸涩的凉意轻轻推醒沉睡的感官。圣基茨岛在天际线上逐渐显形,如同一枚被海浪反复摩挲的祖母绿,缠绕半山的云雾像淋在抹茶蛋糕顶端的糖霜。游轮划开加勒比海蓝得近乎透明的绸缎时,港口彩糖盒般的建筑群已在天光里苏醒,戴白色遮阳帽的老船长指着远方对我说:"看见双峰火山了吗?那是十七世纪水手们魂牵梦萦的灯塔。"
当舷梯触碰到巴斯特尔港的混凝土码头,四百年前的兵戈声忽然在耳畔复活。棕榈树掩映下的布里姆斯通山要塞墙垣斑驳,黄砂岩城垛上锈蚀的古炮依然固执地朝向大海。这座被称作"西直布罗陀"的军事堡垒迷宫般蜿蜒,穿梭在储水池与弹药库遗址间,某块刻着皇家海军徽章的花岗岩背面,还留有某个18世纪士兵用刺刀刻下的模糊字迹——或许是思乡的情诗,亦可能是临终的祷文。
转过山脊,加勒比的另一幅面孔在香蕉湾舒展开来。糖白色的沙滩如同上帝失手打翻的珍珠匣,蓝绿色海水下珊瑚礁的轮廓若隐若现。穿着蜡染裙的渔妇捧着椰子迎面走来,腰间的贝壳腰链合着钢鼓乐队明快的节奏叮当作响。当混着肉豆蔻香气的烤剑鱼串在唇齿间化开,我才惊觉史书中血流漂杵的"糖岛"早已将战火淬炼成朗姆酒杯沿的盐粒。
暮色降临时,圣基茨号游轮的轮廓化作镶满钻石的黑曜石。回望渐远的岛屿,林间忽然惊起成群的火烈鸟,振翅的绯红掠过墨绿色山峦,像极了当年海盗船点燃的警示烽火。汽笛长鸣中,这座把沧桑编织成棕榈叶冠冕的岛屿,正将无数个平行时空的故事重新沉入月光荡漾的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