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掠过瓦莱塔大港,青铜色悬崖在午后阳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我沿着三姐妹城斑驳的石阶拾级而上,猝不及防被一缕混合着月桂与茴香籽的肉香扯住衣角。露天厨房里,铁锅里深褐色的肋排正在滋滋作响,老板路易吉挥动木铲的节奏与港口起重机的轰鸣交织成奇妙的二重奏,他说这是马耳他的命运交响曲——总有外来者在此留下印记。
橙黄色的浓稠酱汁泛着细密油花,这是用西西里火山红酒与本地蜂蜜熬煮三小时的成果。当叉子尖戳破颤巍巍的肉块时,迸出的不是常见肉汁,而是混着迷迭香的紫色浓浆。藏在软烂肉质深处的秘密突然显现:用阿拉伯辣酱腌渍过的排骨肌理间,竟嵌着几粒金黄色的马耳他面包碎,它们在高温中化作酥脆的惊喜,像藏在岩石缝里的菊石化石。
锡制餐盘边缘凝着细盐结晶的海风,配菜的鹰嘴豆泥上用橄榄油画出十字军弯刀的图案。邻桌老水手把餐前酒一饮而尽,玻璃杯倒扣在印着圣约翰骑士团徽记的餐垫上,他的刀叉正将一块浸润酱汁的排骨送入口中,恍若中世纪骑士将浸透药草汁的绷带敷在伤口。港口的钟声穿透百年石墙,惊飞了正在啄食面包屑的蓝顶椋鸟,那些逃逸的碎屑落在锈迹斑斑的船锚上,在六月的阳光里还原成小麦最初的金黄。
当最后一口用渔船柴油熏过的茉莉香米消失在唇齿间,货轮汽笛恰好在海湾尽头响起。路易吉擦拭着祖父留下的铜质炖锅,锅底经年累月积攒的焦痕里,或许藏着腓尼基商船带来的藏红花,马耳他骑士私藏的黑胡椒,还有英国水手掉落的啤酒花。这里的每道食物都是时光的琥珀,封存着海浪冲刷四百次的文明层积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