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沿着马耳他西北部的盘山公路下行时,一片明艳的色块突然闯入视野——鹅黄、湖蓝、亮橙的尖顶木屋如同被倾倒的糖果盒,错落堆叠在蔚蓝的海湾旁。海浪轻轻拍打沙滩,木栈道上立着三米高的水手雕像,叼着烟斗的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臂弯肌肉线条硬朗得与动画分毫不差。这里没有“虚构”与“现实”的界限,每一步都踩在童年的记忆坐标上:那个靠吃菠菜罐头拯救爱人的波派(Popeye),此刻仿佛下一秒就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哼着小调走向他的破帆船。
作为1980年派拉蒙电影《大力水手》的取景地,这座建于锚湾(AnchorBay)悬崖之间的“村落”原本仅是临时布景。剧组耗七个月用2000吨木材搭建的19栋木屋,意外因其完美复刻的动画质感被保留。步入渔具店吱呀作响的木地板,货架上铁皮菠菜罐头仍印着“紧急情况下打开”的标语,墙面粉刷裂缝里甚至保留着剧组做旧的刮痕。在放映厅反复播放的电影片段中,罗宾·威廉姆斯扮演的真人版波派,正用他标志性的沙哑嗓音对着镜头挤眼睛,将两代人的虚构投射凝固成具象的坐标。
如今的海湾更像一座无墙的游乐场。孩童们举着纸质船长的帽子在码头奔跑,模仿动画片里奥利弗的求救声,等待某位游客突然掏出口袋里的菠菜罐头,触发早已编排好的救援戏码。海浪里漂着五颜六色的皮划艇,当夕阳把木屋染成蜂蜜色时,戴独眼罩的布莱德船长会带着游客划向更远处的海蚀洞,那里藏着波派和威玛偷偷接吻时撞翻的油漆桶——半凝固的红漆依然泼溅在岩壁上,和三十八年前摄像机记录的画面保持着同样的流淌状态。
或许真正支撑这座童话村落的,并非每天消耗的150罐菠菜纪念品,而是某种隐秘的集体渴望:当我们蹲在复原的波派木屋里,看窗台上铁皮油灯投下的影子摇晃时,似乎终于触摸到了动画片与现实的接缝处——在这里,吃掉一罐菠菜就能让淤青的指节瞬间痊愈,风浪再大的航行都指向甜蜜的结局。走出村庄时,每个游客的纪念品袋都沉甸甸的,除了菠菜罐钥匙扣,或许还装着某段被唤醒的、相信英雄与奇迹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