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耳他瓦莱塔的海岸向北眺望，湛蓝的地中海在阳光下碎成无数闪烁的银箔。一片朦胧的深色影子始终悬浮在视线的尽头，那是西西里岛的轮廓，如同意大利伸出的一只手，隔着九十公里的海浪轻轻抚触这个微型岛国。自新石器时代的航海者用燧石斧凿出木筏起，这片海域便流动着橄榄油的香气、火山玻璃的微光，以及用腓尼基字母写就的贸易契约。当迦太基的战船沉入海沟，罗马的商队接管了连接岛屿的航线，马耳他的蜂蜜与意大利的葡萄酒在陶罐里发酵出跨海文明的雏形。
中世纪的热那亚商人在马耳他港口卸下丝绸时，或许不会想到医院骑士团的白色八角十字旗将在此飘扬两个半世纪。这些从罗德岛撤离的武士修士，携带着属于亚平宁半岛的巴洛克美学，把石头城垒筑成抗击奥斯曼帝国的盾牌。圣约翰大教堂的大理石地面下埋葬着三百多位骑士，每一块彩色墓志铭都混合着意大利语、法语与西班牙语的铭文，凝固了地中海的权力风暴如何在这个弹丸之地交汇。当拿破仑的舰队短暂打破平衡，英国皇家海军接管前的十年空档期里，马耳他的市集依然回响着西西里方言的叫卖声——这是比任何殖民者更顽固的文化根系。
现代渡轮劈开海面仅需两小时，但两国民众早已在历史的褶皱里无数次穿梭。巴勒莫教堂里的马耳他骑士团圣物，那不勒斯方言浸润的马耳他俚语，以及锡拉库萨鱼市上与马耳他渔民讨价还价的西西里主妇，都暗示着某种超越国界的身份认同。当欧盟议会的灯光照亮斯特拉斯堡的夜空，马耳他代表总会在议案表决前与意大利同事分享一杯特浓咖啡，苦涩液体里的共识，早在三千年前腓尼基水手交换双耳陶罐时就已酿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