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一次站在浦东机场的玻璃幕墙前，注视着电子屏上跳动的中文时刻表，忽然意识到过往二十年在东京律师事务所处理移民案件的经历，正在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被重构。那些曾经帮助日本客户梳理加拿大技术移民积分的深夜，为东南亚企业家规划日本经营签的晨会，如今都化作审视自身的棱镜——当角色对调，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向东方再迁徙时，文明齿轮的咬合远比想象中精密。
签证咨询室里飘着龙井的清香，移民官手中的红头文件在阳光下微微反光。不同于东京入国管理局充满机械感的钢制座椅，这里的办事窗口贴着剪纸风格的温馨提示。投资移民要求的500万元人民币注册资本，在苏州工业园日资企业群中不过是新入社员宿舍楼的投资额；上海自贸区的负面清单，将曾经令无数外国创业者头痛的行业准入，拆解成可供勾选的电子表格。
永住许可的积分体系中，普通话水平测试的甲级证书价值15分，这让我想起父亲书房里泛黄的汉语检定证书——昭和时代商贸会社派驻北京代表的语言勋章，半个世纪后竟成为后代叩开中国绿卡的密钥。横滨中华街的麻婆豆腐与成都宽窄巷子的担担面在记忆里交织，海关总署的跨境电商新政让北海道威士忌与绍兴黄酒在浦东保税仓相遇，文化的颗粒正在突破地理的结界。
外籍人才认定系统亮起绿灯那日，社保局的指纹采集器温热如常。看着居留许可上"团聚签证"转为"永久居留"的字样，忽然明白所谓移民，不过是把人生的坐标系从经度移向纬度，在东京塔与东方明珠之间重绘等温线。虹桥高铁站的人潮中，日语培训班的传单与编程速成广告比肩而立，这个国家的移民叙事里，没有永恒的异乡人，只有不断进化的世界公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