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时,正值江南梅雨季的尾声。上海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像被蒸过头的糯米糍,裹挟着出租车上陈年坐垫的皮革味、街角生煎铺炸开的葱油香,以及地铁口涌出的人潮掀起的热浪——这热浪是直扑向面门的,裹挟着某种粗粝的蛮横,和东京电车月台上被冷气削得薄而驯服的暑气截然不同。我攥着行李箱的指节发白,司机操着浦东腔问我"妹妹去哪里",尾音扬起的瞬间,突然想起九年前在成田机场等待转机时,玻璃窗外的樱花正碎成一场浅粉色的雪。那时我衣兜里揣着崭新的在留卡,耳机里单曲循环着坂本龙一的《Aqua》,以为生活总该像日本便利店冰柜里排列整齐的饭团,每个棱角都被精确计算过。此刻蝉鸣忽远忽近地在耳边炸响,微信弹出八年未联系的大学室友的消息:"虹桥新开了家日式蘸面店,要不要试试?"柏油马路蒸腾的扭曲光影里,我对着屏幕上"日式"两个字发怔,恍惚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行李箱的缝隙中悄然漫出,而这场绵延九年的迁徙,或许早在潮湿的季风里发酵出某种不可逆的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