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光穿透地中海稀薄的云层，石灰岩筑造的城墙便泛起蜂蜜色的光泽。我站在三拱门前的石板路上，看着第一班公交车摇晃着驶过陡坡，车身与两侧巴洛克式建筑的距离近得仿佛能刮下墙面的金粉。瓦莱塔的街道是垂直的诗行，每一道台阶都通往不同的时空切片——转过某个巷口，16世纪骑士团医院的金色徽章正在门楣上反光；推开一扇铸铁雕花的院门，却撞见晾晒着彩色床单的现代民居，海风裹挟着炖兔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圣约翰大教堂的鎏金穹顶下，镶嵌着骑士团历任大团长的纹章地砖。那些曾经手握长剑与经卷的手，也曾在议事厅的长桌上展开航海图，用威尼斯玻璃烧制的量角器丈量地中海的霸权。如今游客的凉鞋底摩挲着这些墓碑般的砖石，暗红与墨绿的大理石拼花在阴影中流动，像凝固的血液与苔藓。唱诗班席位上方的拱顶突然传来翅膀扑棱声，某只迷途的雨燕正在《施洗约翰被斩首》的油画前盘旋，它振翅的频率与五百年前别无二致。
上巴拉卡花园的炮台仍在正午鸣响礼炮，声波震落仙人掌花蕊间的蜜蜂。我凝视着脚下的大港，三明治形的船队正缓缓切开钴蓝色的海面，十字军时代的塔楼与集装箱码头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卖无花果的老人从褪色的木推车里取出青铜钥匙，为我打开某条密道的铸铁栅栏。潮湿的台阶向下延伸，岩壁渗出带着咸味的冷汗，直到豁然看见整个港口如微缩模型般悬浮在椭圆形的观景窗前——这是二战期间凿出的地下掩体，防爆玻璃外，21世纪的渡轮正拉响汽笛，惊起一群在古炮管里筑巢的鸽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