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碗里的鸭血粉丝汤腾起的热气氤氲了落地窗，汉斯下意识将右手伸向桌角的黄油罐，指尖触到冰凉的青花瓷醋瓶时愣了半秒。梧桐絮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落在他的巴伐利亚粗呢外套上，六月的南京用三十七度的热情拥抱这个来自黑森林的移民，正如三个月前玄武湖畔抽芽的垂柳枝拂过他的金发。
推着自行车卖栀子花的阿婆经过公寓楼下，尾音绵长的南京话像带着豁口的紫砂壶里漏出的茶香。汉斯每周三去明瓦廊跟老宋学修自行车，师傅总说他的"乖乖隆地咚"带着土豆泥的味道。五金铺柜台玻璃板下压着泛黄的中德词典，某页边缘蜷曲处还残留着去年平安夜的啤酒渍——那天他教会老宋用科隆方言骂人，老宋回赠他十个剥好的盐水鸭掌。
礼拜五傍晚的先锋书店总会响起肖斯塔科维奇，汉斯捧着从莱比锡扛回来的原版《浮士德》穿过哲学社科区，在明孝陵落日封面的笔记本堆里发现本《南京近代建筑史》。翻开扉页时梧桐叶书签滑落，1935年的金陵女大礼堂照片背面，用花体德文写着"Vaterwarhier"（父亲曾在此）。他突然想起新街口地铁站12号出口那家面包房，昨天刚用糖芋苗替代了黑森林蛋糕夹层的车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