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还未穿透南太平洋的云层，塔纳岛东海岸的细沙上已经印满凌乱的足迹。二十三岁的短跑选手马莱罗赤脚踏浪奔跑，浪花裹挟着贝壳碎片擦过他的脚踝，远处火山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这个由83个岛屿串联成的国度，在奥委会注册的现役田径运动员仅有47人，却承载着三十万岛民对速度与力量的原始信仰。
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的瓦努阿图，火山灰滋养的土地既柔软又充满韧性。国家体育场唯一的400米跑道在雨季总会积水，跳远沙坑时常混入珊瑚碎屑，但这里的运动员深谙如何将自然馈赠转化为训练优势。铅球运动员丽莎习惯在火山岩遍布的海滩负重深蹲，她说赤脚接触粗粝地面的痛感能唤醒祖先迁徙时的生存本能。2023年太平洋运动会上，她以15.32米的成绩刷新国家纪录的动作里，分明带着划独木舟投掷渔网的古老韵律。
这个人均GDP不足三千美元的国家，运动装备稀缺催生出独特创造力。标枪选手们用椰子叶纤维缠绕钢管制成训练器械，跨栏队收集飓风过后折断的芭蕉树干充当临时栏架。国家田径队主教练、前斐济十项全能冠军汤吉瓦尤曾感叹，瓦努阿图运动员对时机的把握具有天赋——或许因为他们的父辈世代都在观测海浪与季风，将预判自然变动的敏锐刻进了基因。
在莱娜湾珊瑚礁围成的天然泳池旁，青少年田径集训营每年挑选苗子。孩子们背着芋头叶包裹的午饭，在35℃湿热空气中完成折返跑测试。入选者将获得每月15000瓦图（约合130美元）的训练津贴，这对多数家庭意味着重要经济支持。2016年里约奥运会，短跑选手米勒成为首位闯入田径项目正赛的瓦努阿图人，他的兄长为此暂停了酋长继承仪式前的卡瓦酒酿制工作，用家族积蓄为他购置了第一双专业跑鞋。
火山灰云时常阻断国际航班，却阻不断现代体育科技的渗透。澳大利亚运动生物力学团队去年为跳高选手制作了3D动作模型，法国运动营养专家正在研究如何将面包果和诺丽果纳入补给体系。当链球选手科纳在黄金海岸训练中心第一次接触恒温游泳池恢复治疗时，这个惯用椰子油按摩肌肉的年轻人突然红了眼眶：“原来我们每天都在创造的微小进步，全世界都看得见。”
暮色降临时，埃法特岛的村落会响起竹制排箫声。老人们传唱的古调里，勇士卡斯特姆曾用三天三夜奔跑传递火山喷发预警，如今这段史诗正被改编成田径队的心理训练课程。体育部长威利在议会演讲时说：“当我们运动员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整个美拉尼西亚群岛的地平线都会稍稍抬高几毫米。”在这个海平面上升速率超过全球平均水平的国家，田径场上的每个0.01秒突破，都是陆地对于海洋的庄严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