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渡船划破墨蓝色的海面时,我总觉得自己在翻开一部折叠的地中海史诗。马耳他的石灰岩峭壁逐渐褪成雾霭中的淡影,而西西里岛的轮廓正从海浪与晨光的交界处浮现。这两个相距仅九十公里的岛屿,像是被诸神随意撒落的碎片,在历史的洋流中彼此靠近又彼此疏离——腓尼基人的商船、圣约翰骑士团的盾徽、诺曼征服者的长矛在这里轮番登场,将橄榄油、蜂蜜与火山灰揉进同一片海域的褶皱里。
渡轮甲板上的游客们举着望远镜对准远方盘旋的海鸥,而我的皮肤正捕捉到某种微妙的气流变化。当西西里临海的山城佩洛里纳逐渐显露出赭红色屋顶时,空气里忽然漫起炙烤杏仁的焦香,混杂着马耳他港口始终未散去的茴香酒气息。这味道像一串密码,揭开两个岛屿共享的味觉基因:马耳他炖兔肉里的月桂叶曾在阿拉伯统治时期翻越海峡,而西西里甜馅卷cannoli外壳的脆响,或许与瓦莱塔街角面包炉的震颤同频。
三小时航程中,海水呈现出七种蓝色渐变。最浅处如同马耳他姆迪纳教堂中碎裂的琉璃花窗,最深处却让人想起埃特纳火山口凝结的玄武岩。当船员抛下缆绳系紧西西里码头铸铁桩的瞬间,一群裹着黑头巾的老妇正用西西里方言叫卖血橙,她们喉音里跳动的节奏竟与戈佐岛渔民的祷词惊人相似。我突然意识到,这片狭窄的海峡从未真正隔绝什么,它更像是熔炉的焰心,让两种文明在淬炼中染上彼此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