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地中海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马耳他石灰岩建筑上,远处海平线泛起细碎的银光。这片被誉为“地中海心脏”的岛屿,与西西里岛之间仅隔着九十海里涌动的深蓝,却因地理界限在旅行者心里划下微妙的心理距离。多数人乘渡轮穿越这段水域时,总会在甲板上长久驻足——当船尾的马耳他十字渐渐模糊成海雾里的剪影,西西里岛火山轮廓从晨雾中显形的瞬间,两个岛屿隐匿千年的对话忽然变得清晰。
渡轮引擎低鸣着切开墨西拿海峡的咸涩空气,这趟持续四小时的航程仿佛时空折叠器。十八世纪往来于瓦莱塔与波扎洛之间的木质商船、二战时期穿梭在盟军航线里的蒸汽轮,乃至今日喷涂着鲜红字体的现代化渡轮,不同时代的渡海者共享着相似的视角:西南方渐次浮现的埃特纳火山终年缠绕着雪顶云雾,如神话中独眼巨人的瞳孔,凝视着每个从马耳他携带着骑士团传说的旅人。当双体船冲开浪花停靠码头时,青铜色的古希腊神庙残柱已在地平线上等待了二十四个世纪。
那些选择从卢卡机场腾空的旅人,则在云层之上目睹另一种隐喻。航班起降的半小时里,舷窗外的海面如同被巨人扯碎的蓝色丝绸,马耳他蜂窝状的农田网格与西西里岛柠檬树林的翠绿斑块形成奇妙呼应——前者是圣约翰骑士团用十字镐在石灰岩上雕刻的生存印记,后者凝结着阿基米德故乡对几何美学的永恒追逐。两种文明形态在四千米高空完成无声的对话,飞机着陆时的轻微震颤,恰似历史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
穿越这片海域的背包客总会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他们在瓦莱塔三叉戟形状的城垛下收集圣殿骑士的传说,转瞬又在西西里巴勒莫的普雷托利亚喷泉前,与腓尼基商人的幽灵擦肩而过。渡轮客舱里剥落的蓝漆与机场海关斑驳的大理石地面,共同构成了地中海文明的包浆。当旅行者站在陶尔米纳的古希腊剧院遗址,任由第勒尼安海的风裹挟着马耳他咸鱼酱的香气掠过鼻尖时,或许会突然顿悟:这两座岛从来都是流动的文明中转站,隔着九十海里演绎着一场永不完结的时空二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