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时,圣埃斯皮里图岛东岸的礁石滩就热闹起来。赤着脚的孩子们卷起宽大校服裤腿,腰间别着藤编小篓,像潮水退去后搁浅的小鱼群般蹦跳着赶往学校。十岁的洛拉把棕榈叶叠成的雨帽压了压——她总惦记着雨季清晨瞬息万变的云朵——挎包里装着用露兜树叶包裹的午餐:蒸木薯和几条熏飞鱼干。
灰白珊瑚砂铺成的操场永远湿漉漉的,六间铁皮屋顶的木屋围成半月形,墙壁残留着去年飓风亲吻的凹痕。五年级教室的木窗没有玻璃,四十张课桌却总坐不满。玛格丽特老师敲响悬挂的汽车轮毂盖当上课铃,讲台前褪色的世界地图上,红色图钉歪歪扭扭标着十几个国家的位置——那都是送来旧课本的远方朋友。
数学课总是从数椰子开始。"今天的作业是计算家里椰子树产的果实能换多少斤面粉。"玛格丽特用粉笔在木板上画着圆圈,窗外的风裹挟着咸腥吹散算式。下午的比斯拉马语课会飘出烤面包果的焦香,厨娘塔玛拉在隔壁炉灶前用火山石烤香蕉,那些油亮的黑石头是去年亚苏尔火山喷发时孩子们捡回来的。
每周三的文化课最令孩子们期待。七十岁的部落长者会坐在芒果树下,教男孩们用露兜树纤维编织渔网,女孩们手腕上的贝壳项链叮当作响,跟着学传统歌舞。洛拉总偷偷把现代流行歌曲的调子编进去,惹得老人用竹杖敲着地面大笑。来自新西兰的志愿者马克老师举着摄像机记录这些瞬间,他的太阳能充电板是学校里最贵重的设备。
当礁石滩重新被潮水淹没时,放学的队伍会分散成无数支流。有的孩子要帮家里喂猪,有的要去海边撬礁石上的牡蛎,最调皮的几个会比赛谁能最快爬上十五米高的椰子树。洛拉喜欢蹲在退潮的潟湖边,用树枝在湿沙上描摹马克老师展示过的巴黎铁塔,海水漫上来时会轻轻擦掉这些不合时宜的图案。她裙摆上的贝壳纽扣在夕阳里闪烁,如同散落的星辰沉入南太平洋的波涛。
教育部的绿色皮卡车每月会送来印着不同国家标志的练习本,有些封底还留着澳大利亚小学生的涂鸦。当台风季来临,校舍变成临时避难所,玛格丽特老师会带着学生们把课本顶在头上,唱着祖先传下来的风暴平息歌。而在干旱年月,他们用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捐赠的储水罐计算降水量的场景,又成了另一种生存算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