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扇漆成孔雀蓝的木门,青铜铃铛摇晃出十六世纪的音色。马耳他的店铺总爱蜷缩在陡峭石阶的转角处,货架上摆着圣约翰骑士团时期的银质香料盒,玻璃柜里却是印着英女王头像的锡茶罐,时空错位的陈列像是群岛七千年文明的隐喻。店主老太太从蜂蜜色石墙深处蹒跚而出,发间别着的蕾丝头巾泛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光泽,递来杏仁软糖的粗粝手掌却分明残留着阿拉伯商队穿越撒哈拉时的星沙。
沿着瓦莱塔的旧薄荷街行走,每家橱窗都在无声争辩着文明的归属。西西里陶匠烧制的马耳他十字在晨光里与突尼斯铜灯投下的几何阴影相互吞噬,马耳他花岗岩砌成的门楣上,新艺术风格的铁艺招牌正与拜占庭式拱窗共享同一片地中海的风。某个挂着英国古董钟表行的石室内,八旬老匠人用修复中世纪盔甲的手法调整着瑞士机芯,工作台左侧散落着奥特曼帝国时期的象牙秤零件,右侧供着圣女加大利纳的镀金雕像——这位土生土长的马耳他人祖父是马耳他骑士团铁匠,外祖母却留着从直布罗陀带来的英格兰血统。
当暮色将三色堇形状的窗格染成骑士团旗帜的猩红,那些白天昏睡的家族作坊突然苏醒。玻璃吹制工坊里,诺曼血统的匠人用撒丁岛火山砂与北非纯碱熔炼出翡翠色的海洋之心,隔壁犹太银匠正将腓尼基商船的纹样錾刻在苏莱曼大帝时代的银盘。戴着八角帽的老水手从港口的现代商场踱回巷弄,腰间新买的日本电子表与祖传的骑士团怀表在月光下泛起不同的金属光泽,如同这个国家永远在吞吐时光的褶皱里,把全世界的珍宝都酿成独属马耳他的铜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