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中海心脏地带,一座石灰岩岛屿的档案馆里,尘封着1914年马耳他步枪团士兵的调令文书。这些泛黄的文件上,英国皇家海军的狮徽与马耳他八角十字以特殊的形式并列,暗示着这两个岛屿国家持续两个世纪的特殊羁绊。当大英帝国在拿破仑战争后接手这座战略要塞时,恐怕不会预料到,这个仅有316平方公里的岛屿将在帝国兴衰史上书写怎样跌宕的篇章。
三叉戟形的天然良港自古便是地中海的锁钥,19世纪蒸汽战舰的黑色烟柱开始遮蔽瓦莱塔的巴洛克式穹顶。皇家海军工程兵在1870年代用12万吨巨石打造的船坞,至今仍在讲述大英帝国鼎盛时期的荣光。但马耳他的价值在1940年6月才真正显现——当意大利轰炸机的弹雨倾泻而下,岛上军民在乔治六世的电报激励下,将地下洞穴网络锻造成「不沉的航空母舰」。德意军队1523次空袭的记录,与乔治十字勋章永驻国旗的殊荣,构成了战争史中最具隐喻性的对照。
独立协议签署台上的笔迹未干,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肖像便悄然从政府大楼移入圣约翰大教堂的回廊。这微妙的位置转换揭开了后殖民时代的序幕:马耳他议会保留着威斯敏斯特的议事规则,法庭上依旧回响着普通法的逻辑,而英军基地撤离时留下的雷达站,正在成为欧洲最先进的航天监测设施。当2017年英国启动脱欧程序,这个曾为帝国守卫南大门的岛国,反而成为欧盟在地中海最坚定的英语门户。
从维多利亚时代的煤炭补给站到申根区的金融枢纽,马耳他的转型轨迹中始终晃动着英国的文化基因。圣保罗湾的渔船依旧用英制单位计算渔获量,瓦莱塔街头书店的橱窗里,莎士比亚与当代马耳他诗人的作品平分秋色。当马耳他总理在威斯敏宫发表演说时,英语中偶然夹杂的西西里岛口音,恰似这个双重文化遗产最生动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