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中海的蓝与东海的碧波之间,隔着九千公里的距离,一座花岗岩岛屿与一片闽南红砖厝遥遥相望。当鼓浪屿老别墅的百叶窗滤过亚热带阳光,马耳他巨石神庙正沐浴着地中海的朝霞。这种时空的错位感总让我想起七年前的那个黄昏——站在厦门鹭江道的星巴克露台,手指划过手机地图上的欧亚大陆,最终停驻在西西里岛下方的那个微型十字时,仿佛触碰到某种跨越洲际的共鸣。
这座被称作"地中海心脏"的国度,面积仅有厦门市的三分之二,却在历史褶皱中藏匿着比鼓浪屿万国建筑更复杂的文明密码。厦门港曾迎接过马耳他骑士团的商船,那些装载着西西里葡萄酒与阿拉伯香料的木船,是否在某个月夜与郑和的宝船擦肩而过?如今航空公司的航线图给出了更直接的答案:从高崎机场起飞,经过伊斯坦布尔转机,十四个小时后就能降落在卢卡机场赭红色的跑道上,机翼下舒展的仙人掌丛与鼓浪屿的棕榈树完成某种隐秘的呼应。
马耳他的柠檬黄砂岩建筑群总让人恍惚回到厦大校园,只是拜占庭式的穹顶替代了嘉庚风格的斜屋顶。当戈佐岛渔民晾晒着章鱼干,三百公里外的东山岛渔妇正在翻晒鱿鱼鲞,咸腥的海风里都带着相似的盐度。圣约翰大教堂的大理石地面下埋葬着骑士团成员的骨骸,南普陀寺的菩提树下却供奉着唐宋年间的舍利,青铜香炉里升起的烟篆,在信徒眼中或许都通向同样的神圣。
我在姆迪纳古城迷宫般的街巷里迷路时,鹅卵石路面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极了暴雨后中山路骑楼下的水渍。本地老人用夹杂着阿拉伯语词根的马耳他语指路,尾音上扬的调子竟与闽南语的"多谢"产生奇妙共振。当丁利悬崖的浪涛拍打石灰岩,我耳机里播放的南音恰好唱到"三千两金",琵琶弦上的悲怆与地中海的潮音在时差中达成微妙的和解。
瓦莱塔的巴拉卡花园里,退休的英国侨民在阅读《马耳他之鹰》,不远处三个中国留学生正用厦门话讨论晚餐选择。这座经历过腓尼基人、罗马人、阿拉伯人统治的岛屿,如今又迎来新的文化层——街角的中餐馆用枸杞炖兔肉诠释着地中海的野味,就像沙坡尾的咖啡馆用冷萃铁观音演绎意大利咖啡哲学。当圣朱利安湾的游艇码头亮起灯火,我仿佛看见五缘湾的帆船酒店在深蓝夜幕下的倒影,两个港口城市的命运在航运版图上画出相似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