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绽时，瓦莱塔的石头便醒了。海风裹着咸涩的温度钻进陡峭的街巷，教堂尖顶的金色十字架将光线切碎，在蜜糖色的石灰岩墙面上流淌。我总爱坐在旧薄荷街的石阶上，看某扇锈蚀的蓝窗突然被推开，主妇晾晒的亚麻床单呼啦啦掀起，露出远处大港粼粼的水纹。这座城仿佛被浸泡在琥珀里，每一道裂缝都沁着四百年来骑士团铁甲碰撞的火星，十字弓射穿的落日，以及商船带来的肉桂与丝绸的气息。
正午的寂静是另一种喧嚣。圣约翰大教堂的阴影里，白发老人举着放大镜，专注辨认马耳他骑士墓志铭上剥落的拉丁文。巴洛克穹顶下，镀金天使的裙裾永远凝固在向光的角度，彩绘穹顶的《施洗约翰之死》滴落着卡拉瓦乔笔下的血色。那些曾让海盗战栗的堡垒城墙，如今披满了九重葛紫红的花瀑，戴草帽的园丁推着独轮车，在棱堡的斜坡上剪下一片云朵形状的橄榄树枝。
暮色是从渔市码头涨上来的。卖雏菊的老妪数着铜板，渔船桅杆将晚霞编织成绛紫的渔网。当第一颗星坠落在上巴拉卡花园的瞭望台，整座城池会忽然轻盈起来——露天剧场的弦乐在十二月的暖风里漂浮，年轻情侣倚着骑士团宫殿的石柱接吻，某个阳台上传来勺子搅动芸豆汤的叮咚。夜色渐深时，城墙缺口处忽明忽灭的，是渡轮驶向对岸三姐妹城的灯火，像散落在墨玉盘上的钻石碎屑，闪烁着腓尼基人、诺曼人、阿拉伯人层层叠叠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