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哥华国际机场推着行李车走向海关通道时，手掌被金属扶杆冰得发麻。落地玻璃外飘着细密的雨夹雪，呼吸间凝成的白雾在镜片上结出细小水珠。我数着护照内刚盖上的枫叶章折痕，手心里攥着被汗水浸皱的移民纸，耳边忽然传来机场广播切换成的法语版本。
工作人员递来的欢迎手册还在公文包底层沙沙作响，第二天清晨就不得不面对混凝土般坚硬的现实课题。ServiceCanada办公室排号机吐出的0417号纸条，在等待两小时后终于被电子音叫醒。接待我的棕皮肤女士睫毛上沾着雪籽融化后的水痕，她用带着魁北克口音的英语解释社会保险号申请时，我突然发现表格上的"省份"栏还空着——在多伦多临时租住的短租公寓地址到底该不该填？
冰球场改建的移民服务中心里，混杂着三十七种语言的焦虑在暖气片上方盘旋。伊朗工程师反复核对医疗卡申请表上的邮政编码，韩国留学生用词典笔逐字翻译职业培训手册，乌克兰老太太捧着俄英对照手册学习垃圾分类图示。当我在银行柜台签下第8个签名时，办事员笑着抽出枫糖浆色的借记卡："WelcometoyourfirstCanadianbankaccount."
社区中心的免费咖啡总带着淡淡的纸杯味道。坐在窗边修改简历的叙利亚程序员教我用Kijiji找二手家具的秘密代码，来自南京的幼教老师演示如何用FlippAPP收集超市优惠券。十二月暴雪封路那天，住楼下的阿尔及利亚护士敲门送来自制鹰嘴豆汤，我们围着手机谷歌翻译比较北非肉桂和山西陈醋的滋味。
市中心图书馆三层的ESL教室，白发教师让每位学员描述故乡的冬季。当轮到我用支离破碎的英语说起江南阴冷潮湿的魔法攻击时，哥伦比亚外卖小哥突然插话："等你们领到第一张EI失业金支票就懂了，加拿大冬天的真正考验在二月份的电费单里。"
现在走过唐人街挂着冰棱的牌坊时，我能准确分辨加拿大鹅与中国大鹅的叫声差异。医保卡塑封边缘已被磨出毛边，二手雪胎在Kijiji上成功转手，Costco会员卡别着社区合唱团的徽章。昨夜梦见自己变成初春解冻的安大略湖，万千条不同源流的河水在体内温柔对冲，沉淀出闪着金屑的淡水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