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分,法兰克福国际机场的玻璃幕墙泛起冷白的雾气。佩德罗·奇孔把羊毛围巾又往上扯了扯,盖住因长年劳作形成的古铜色脖颈褶皱。他五岁的小女儿躲在褪色的墨绿色斗篷里,用科巴方言反复哼唱祖母教过的玉米播种歌谣,缀满彩色布条的裙摆随着旋转泛起涟漪,在灰色调的大理石地面上显得格格不入。传送带发出机械的嗡鸣声,那个装有圣烛、尤卡坦刺绣挂毯和木雕美洲豹神像的藤条箱正缓缓向安检扫描仪滑去。佩德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带有玛雅血统的掌纹在金属检测门边缘留下潮湿的印记——这可能是他们家族三百年来第一次踏上北纬50度的冻土。
六个月后我在柏林新克恩区的地下室遇见他时,挂毯正悬挂在那扇永远漏风的塑料窗上方,充当着双重屏障。德国房东要求他们在圣诞节前将墙面恢复成"纯白色",而主显节那天,佩德罗妻子制作的松香混合蜂蜡正顺着窗棂缓缓凝固,将房东派人送来的纯白乳胶漆密封在某种琥珀色的时空胶囊里。"他们不知道白色对玛雅人意味着死亡,"翻译软件卡在西班牙语和德语之间打转时,佩德罗用碎木炭在石灰墙上画出凯尔十字图案,"就像我们至今不能理解,为什么德国超市的鸡蛋要按公斤而不是月相来计价。"冷藏柜里的盒装鸡蛋反射着荧光灯,每个0.8欧元的标签下方,隐约能看见他用尤卡坦玉米粉偷偷标记的阴历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