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地中海的风率先撩开眼皮。酒店的亚麻窗帘被海盐浸润得微微发硬,推开窗的一刹那,瓦莱塔老城的蜂蜜色石灰岩建筑群像一幅折皱的地图,从峭壁边缘哗啦啦抖落到深蓝色海面。我攥着半冷的卡布奇诺纸杯站在阳台上,耳边传来隔壁房间旅行团大妈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此刻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要选择跟团游。
导游玛丽安举着薄荷绿遮阳伞站在巷口时,整团人已经被三十八级巴洛克式阶梯磨得没了脾气。这位年过五十的本地女子梳着《罗马假日》里赫本式的短发,右手握着讲解器,左臂挎着装有三明治的藤篮,带我们钻进巷道如同翻开一本活体历史书。"右转是骑士团长私邸改建的药妆店,但请先摸摸左侧石墙上四百年前的凹痕,"她的伞尖划过那些模糊的刻痕,"水手们用匕首记录等妻子归来的日子。"团里西装革履的银行高管突然俯身,食指触碰石壁的瞬间,清晨九点的阳光正掠过圣约翰大教堂的金箔穹顶。
行程表上"蓝洞探险"四个宋体字,在撞见真实的海蚀洞穴时变得苍白无力。二十人分乘三艘漆成糖果色的鲁佐船,船夫用长篙在浪尖划出冰裂纹般的白线。当船身挤进狭窄的洞口时,前排穿碎花裙的东北阿姨猛地抓住我手腕,下一秒却被洞内幻彩的海水夺去了惊呼——亿万年的岩层裂隙漏下教堂彩窗似的天光,水底的珊瑚礁折射出银蓝、黛紫、孔雀绿的鳞浪,像是海底炸开了星辰。船长突然吹响铜哨,哨音在穹顶碰撞出金属质感的回声,整船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听见千年浪涛在岩壁上打磨出的浑厚心跳。
黄昏的姆迪纳寂静得能听见花岗岩的呼吸。旅行大巴停在"沉默之城"外两公里,玛丽安变魔术般掏出二十副蓝牙耳机:"请把音量调到3,跟着耳机里的音乐节奏步行。"当肖邦的夜曲顺着耳道流进血液时,暮色中的中世纪城墙正渗出蜂蜜般黏稠的光。转过某个拱门时,风里送来橙花和烤兔肉的香气,耳机突然切换成马耳他民谣,前方带路的玛丽安踩着碎步跳起传统舞,裙摆旋开成十六世纪的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