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体被温暖的海水包裹,耳畔只剩下呼吸器规律的嘶鸣,眼前的景象便陡然切换了频道——浅蓝逐渐过渡成钴色,成群的梭鱼在头顶编织出流动的银网,珊瑚礁如同被施了魔法的城堡群,海龟驮着破碎的光斑从十二米深处的火山裂隙悠然掠过。这里是瓦努阿图,南太平洋上一串由火山与传说淬炼而成的群岛,每个潜入海底的瞬间,都像在翻阅一部用鱼群书写、被洋流装订的立体史诗。
在桑托岛的百万美元角,二战时期的军用吉普车锈成了红珊瑚的底座,成箱未拆封的子弹壳间游弋着霓虹色的雀鲷。二十二米深的海床上,SSPresidentCoolidge邮轮残骸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船舱里当年美军士兵贴在墙上的《时代》杂志依然清晰可辨,舷窗框住的却不是旧时光,而是好奇张望的狮子鱼。当手指抚过长满藤壶的船钟,某只隐形的秒针似乎突然开始走动——1942年那个被水雷击中的黎明,与此刻缠绕着潜水者气泡的黄昏,在海水里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和解。
最魔幻的潜点藏在坦纳岛的火山裙摆下。潜入被称为"蓝洞"的海底洞穴时,阳光经过二十米水体的折射,将洞壁染成流动的靛青色。石缝里藏着会发光的火珊瑚,当数以万计的玻璃鱼组成旋转的银河系,暗流送来远方活火山沉闷的轰鸣,仿佛海神正在地心敲打他的巨鼓。当地向导会提醒你带块火山石在身上,他们说这些布满气孔的黑色石头里,封印着祖先与海洋签订的永恒契约。
每次升水时,发梢滴落的水珠都像是带着咸味的标点,标记着又一段蓝色章节的完结。黄昏的沙滩上,掰开一颗椰子看夕阳把云层烧成珊瑚色,皮肤上未干的海水结晶出细小的盐粒,恍惚间竟分不清那究竟是南太平洋的馈赠,还是某个深潜时刻,从指缝间悄然溜走的时光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