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的冷气无法驱散圣基茨残留在皮肤上的湿热。当波音787冲进云层的那一刻,舷窗外最后一丝加勒比海的钴蓝色被雾气吞没,我下意识摸了摸护照夹层里那张泛着贝壳光泽的枫糖色卡片——十二年前赌咒发誓要融进北美土地的人,终究在某个月色流淌的夜晚,被加勒比海风里裹挟的咸涩,勾破了故作洒脱的伪装。
从巴斯特尔到伦敦再转香港的二十七小时航程里,总有几个魔幻时刻。在希思罗机场候机厅望见中文书报架时猛然驻足,却在伸手触碰的刹那发现全是繁体字;吃空姐递来的热腾腾虾饺,味蕾在咸鲜迸裂的瞬间突然质疑,这到底是记忆中的广式早茶,还是加勒比版的中式点心;直到客舱广播切换成标准普通话,前排乘客翻找充电线时脱口而出的"麻烦让让",才将某种悬在亚欧大陆上空的恍惚感砸进现实。
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自动门缓缓开启,正月北风卷着熟悉的汽车尾气味扑面而来。鼻腔最先背叛了故作镇定的灵魂,我低头把半张脸埋进针织围巾,听见行李推车的轮子碾过地面时,像是无数看不见的锚点在灵魂深处重重垂落。海关窗口后的年轻边检员接过护照时突然轻笑:"圣基茨啊,上次碰到这个国家的护照还是三年前。"钢印压上入境章的瞬间,我突然想起那个总在尼维斯峰下兜售芒果干的克里奥尔老太太——当她的褐色手指麻利撕开塑料袋时,是否早已看穿这个每周来买水果的亚裔面孔,兜里永远揣着张单程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