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维拉港还裹在薄雾里,渔船的柴油发动机突突声已搅碎了海平面的睡意。码头上赤脚的少年顶着竹筐来回奔跑,筐里挣扎的龙虾挥舞着暗蓝色钳子,在尚未熄灭的街灯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光泽。这座被珊瑚礁抱在怀里的城市从不用闹钟——火山灰堆积出的黑沙滩吸收着潮汐的韵律,每当东边的亚苏尔火山发出低沉的轰鸣,咸涩的海风就会卷起市场里晾晒的诺丽果干,把一种介于腐烂与清甜之间的气息涂抹在每扇半开的百叶窗上。
走在被芒果树荫覆盖的街道上,水泥裂缝里钻出的蕨类植物总会勾住游人的裤脚。戴椰子壳耳环的老妇人坐在铁皮屋檐下,将火山岩磨成的细粉与椰奶搅拌成灰白色的涂料,那正是涂抹传统沙画的重要原料。她的手背布满龟裂的纹路,却能在瞬间画出蜿蜒二十四种不同寓意的图腾——这些曾在树皮布上指引先祖穿越风暴的符号,如今正变成游客T恤上的抽象印花。
正午时分,太阳将潟湖染成祖母绿宝石的刹那,总能听见丛林深处传来竹管打击乐的震颤。穿草裙的舞者跺脚扬起的红土与港口的浪花形成奇妙共振,他们脖颈上悬挂的野猪牙在摇晃中不断折射阳光,仿佛为这片吞噬过无数殖民者野心的群岛戴上了不会融化的珍珠项链。教堂钟声与酋长祭鼓交替响起时,穿西装的市场经理和戴羽毛头冠的部落长老会在街角的卡瓦酒吧相遇,用同一种掺杂法语、比斯拉马语和英语的方言,讨论着即将登陆的热带气旋。
当暮色给火山锥的边缘镀上金边,海滨的纳卡茅屋便亮起星星点点的煤油灯。皮肤黝黑的孩子们捧着芭蕉叶包裹的拉普拉普(芋头泥),看德国来的摄影师教他们用GoPro回放白天的火山徒步画面。熔岩流动的轰鸣声中,戴防风镜的向导突然掀开衬衫,露出腰间纹着的帆船图腾:“我的曾祖父用独木舟载着英国人躲避日军轰炸时,火山灰正飘落在船舷——现在你们坐直升机五分钟就能看到的风景,其实早就在我们的血液里沸腾了三十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