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椰树叶的缝隙，在红土小径洒下细碎的光斑。我弯腰拾起昨夜被海风吹落的芭蕉叶，露水沿着叶脉滚落到赤着的脚背上，珊瑚沙黏着足弓的触感总让我想起十六岁那年踩着浪花出嫁时的忐忑。岛东岸的母亲总说，女人的生命是从嫁到陌生村落那日才真正开始的——就像椰青落进咸涩的海潮，随波逐流却总在某个礁石缝里生出细白的根。
六年来，珊瑚礁围成的纳维拉村里，二十三个茅草屋顶下飘出的炊烟编织成我的经纬。清晨为陶罐装泉水时，邻家阿玛塔总会隔着木槿花丛递来用露兜树叶包裹的木薯糕，焦褐的叶脉在她深褐色的掌纹上烙出相似的纹路。我们这些从不同岛屿漂来的贝壳，被潮水推搡着聚在共同的沙滩，用裙摆盛接孩子们捡来的砗磲碎片时，会默契地交换各自方言里对「炊烟」的称呼——比斯拉马语里它叫「家家户户的呼吸」。
正午的海风捎来独木舟归港的号子。我把晒在火山岩上的咸鱼翻了个面，突然看见丈夫扛着渔网的剪影出现在木麻黄林边缘。他肩头的金枪鱼还在滴水，阳光下像半截流动的银河。想起昨夜月光穿过棕榈叶的沙沙声里，他摩挲着我手腕上草编婚镯时说的那句「潮水退去时，珊瑚会记得浪的形状」，此刻隔着半个海滩蒸腾的热浪，他的眼睛依旧如同二十岁那年初见时般，盛着整个南太平洋的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