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维拉港码头的海面已经泛起细碎的金光。咸涩的海风裹着椰香扑在脸上时，我正蹲在漆皮剥落的木船甲板上，看皮肤黝黑的船老大用麻绳将十几个编织筐捆扎固定。筐里探出的芋头叶还沾着晨露，在柴油发动机突突的震颤中轻轻摇晃，仿佛某种奇特的告别仪式。
这艘双体船载着五十多个灵魂，却装下了整个瓦努阿图的清晨。穿花衬衫的法国背包客把三脚架支在装满活鸡的竹笼旁，头戴贝雷帽的老妇人膝头卧着用报纸包裹的鲣鱼干，几个放学归家的孩子光着脚在船舷追逐，裸露的脚掌拍打甲板的声音比浪花更清脆。当螺旋桨搅碎珊瑚色的晨曦，陆地化作黛青色的剪影，我发现这个国度的版图正以最生动的方式在眼前铺展——不是地图上散落的eighty三个岛屿，而是带着体温的生活褶皱。
船舱里飘来烤木薯的焦香，混着柴油味的海风变得黏稠起来。隔壁座位的妇人突然递来半颗切开的水晶果，紫红色的果肉渗出蜜汁，在她掌纹纵横的手心里像枚正在融化的宝石。我们比划着交换了姓名，她腕间的贝壳手串随着大笑叮咚作响，说起曾在暴风雨夜目睹火山岩浆坠入深海的奇景。“海洋是我们流动的公路。”她指着正北方向隐约的山形，“去彭特科斯特岛看悬崖跳水的勇士，要换三次这样的船。”
当双体船开始跳起更剧烈的舞蹈，远方出现塔纳岛的轮廓。亚苏尔火山喷发的尘柱刺破云层，在澄蓝天幕上涂抹着灰白的抽象画。穿着曼联队服的小男孩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他的瞳孔里盛着两簇跳动的岩浆，递来的柠檬草茶还烫着陶土罐的余温。此刻咸湿的海风里，古老的咒语与现代文明正踩着同样的浪花节拍，就像妇人发间半凋的扶桑花与船尾卫星导航仪闪烁的绿光，构成了这个南太平洋岛国最真实的拼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