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闹钟振动第三遍响起时,穆罕默德伸手按掉了那个总在充电线旁发烫的二手手机。厨房水龙头滴漏的声音透过薄墙渗进来,和着匈牙利邻居的鼾声节拍。他从行军床底摸出用锡纸包裹的土耳其软糖,掰碎掺进昨晚剩下的黑面包里——这是建筑队里叙利亚老乡教他的省钱秘诀。
柏林地铁S7号线早班列车呼啸而过,震得窗框上的冰花簌簌掉落。衣架上挂着泛黄的荧光马甲,背后褪色的“BarthelGmbH”字样依稀可辨。当穆罕默德套上工作靴时,捷克室友米洛斯拉夫突然在黑暗里开口:“昨天我送混凝土板的时候,看见工地狗在啃十字架。”这没头没尾的斯拉夫式幽默让他愣了两秒,旋即明白对方在说东郊墓园扩建工程发现的二战遗迹。五个不同国家的工人为此停工四小时,工头坐在挖掘机驾驶室里核对他们的加班补偿,像银行柜员清点残缺的欧元硬币。
潮湿的钢筋总让穆罕默德想起故乡摩洛哥的海腥味,特别是雨天焊接时飞溅的蓝色火花,会裹着铁锈味渗入工装裤的每个针脚。午餐时分波兰工友递来加了小茴香的热汤,保温桶盖上贴着幼儿园手作的草莓贴纸。他突然意识到女儿阿伊莎已经三年没再给他画过太阳——那些歪歪扭扭的蜡笔画总把太阳涂成绿色,就像沙漠里罕见的仙人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