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六点的柏林还沉睡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陈敏已经坐在公寓楼下的面包坊研磨咖啡豆。带着焦香的蒸汽升腾，在她镜片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这个动作她重复了178个早晨，精确得如同斯图加特汽车工厂流水线上的机械臂。二十年前在上海外企办公室敲击键盘的财务总监不会想到，自己会在知天命之年重新学习辨认德语发票上的Umsatzsteuer（增值税）字样。
地铁车窗上映出萨米尔的侧脸，这位大马士革心脏外科医生的手指正神经质地叩击着不锈钢扶手。消毒水气息顽固地附着在掌纹里，哪怕现在他每天触碰的是法兰克福物流仓库的条形码扫描枪。德语B2证书安静地躺在钱包夹层，与叙利亚医师执照并排而卧，像是两枚来自平行宇宙的身份徽章。
职业转换中心走廊尽头的磨砂玻璃门后，伊万娜的俄语口音在陈述句尾端倔强地上扬。这位明斯克大学的材料学教授此刻正握着激光笔，向巴伐利亚州某小镇中学的九年级学生解释纳米涂层的防水原理。投影仪光线里漂浮的粉尘，恍惚间与故乡实验室的镁粉反光重叠成奇妙的光谱。
科隆大教堂的阴影斜斜切过中央车站广场，越南美甲店的霓虹灯在暮色初临时分准时亮起。裴氏怀的电动锉刀在客人甲面旋转出细腻的螺旋纹，这让她想起河内服装厂里飞舞的缝纫线轴。不同经纬度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她手背上拼贴出菱形的光斑，像极了当年服装设计图纸上的几何剪裁标记。
